第一章 离婚吧
苏念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时,动作平静得像在签收一张快递。
没有一丝犹豫。
林邑站在对面,看她提笔、落笔,像个再普通不过的陌生人。
她签完最后一页,淡淡开口:“照片带好了吗?”
“带了。”
“那就可以去办了。”
她站起身,拿起包,顺手将离婚协议整整齐齐放进文件袋。
眼神干净,没有情绪。
林邑愣了一瞬。他以为她会哭。会说:“我们真的要这样了吗?”
可她什么都没说。
也没看他一眼,干脆利落地转身走了出去。
门合上的声音,在空荡的屋里格外刺耳。
林邑坐回沙发,松了一口气。
三年了。
终于结束了。
苏念走得体面,没闹、没哭、没问“为什么”,反倒让他觉得轻松。
像是一场久拖未决的矛盾,终于落下了帷幕。
茶几上留着一张纸条。
【谢谢你娶我。祝你顺利。】
他看了一眼,冷笑,把纸条撕成两半,丢进垃圾桶。
她倒是会说话。
他没忘。
那些有关苏念的传言——她谈过八九个男朋友,夜店常客,陪客户喝酒,被人调侃是“会装纯的妖精”。
这些他倒是没亲眼见过。
但张建说他见过。
张建是他的发小,也是最信的兄弟。
那时候他明明沉浸在和苏念的幸福里,是张建提醒着他:
“她太会装了。你迟早被戴绿帽。”
林邑听进去了。
所以,新婚之后没多久,他就开始疏离她、逃避她、拒绝她。
她也慢慢安静下来。
从热情,到沉默,到彻底不再打扰。
林邑似乎也习惯了这样的平静,
-
这天晚上,天色刚暗,门铃响了。
张建一手拎着两瓶啤酒进来,一脸轻松地说:“搞定了?”
林邑没吭声。
张建坐下,把啤酒砰一声放桌上。
“来,庆祝一下,兄弟终于解脱了。”
林邑点燃一根烟,没接。
张建笑着打开一瓶,边喝边说:“她真签了?我还以为她会哭一场呢。”
“没有。”
“我早说了吧?她那种女人最会装。演技一流。离婚还能写纸条祝你顺利,谁信?”
林邑皱了下眉。
张建继续笑:“你还记得吧,三年前她追你那劲头?我那会儿真劝过你,别太认真。”
“漂亮是漂亮,就是人不干净。”
“她那一身装出来的温柔,全是给男人看的。”
林邑盯着烟灰缸没说话。
张建瞥他一眼,“你不会还心里不舒服吧?”
“没。”
“行,那我就放心了。咱哥俩喝一杯——以后你要是真寂寞,我给你介绍几个新的。干净,听话,比她省心。”
林邑没碰酒,只抽完了整整一支烟。
张建的笑声还在屋子里回荡。
但他却感觉到,一种说不出的空。
她走了,连一丝留恋都没留下。
他看着垃圾桶的方向,里面有着被撕碎的祝福,他忽然不太确定苏念在自己心中,到底是什么样子的。
–
一个月后,深夜。
林邑刚加完班,独自在客厅休息。
看到朋友圈更新提醒。
是苏念。
他愣了一下。
她离开之后,没再联系他,只是让搬家公司过来取走了她的东西。
朋友圈也一直没动静。
他点进去。
是一段视频。
海边,傍晚,风吹着她短发微乱。
她穿着一条干净的白裙,在沙滩上跳舞。
动作轻盈,自然,眼里没有一点阴霾。
她笑了,转身时裙摆飞扬,像风掠过海面。
镜头最后定格在她脸上。
她对着镜头笑,像是告别,又像是问候。
林邑怔怔看着,整个人僵在原地。
三年婚姻,他几乎没有见过她这样笑。
那一刻,他忽然意识到:
她似乎因为他感到压抑。
林邑反复播放那段视频。
她跳舞的样子有种说不出的自由。
眼角眉梢那点笑意,更像是种解脱。
像她终于不必再小心翼翼。
林邑盯着屏幕,脑子有些乱。
他记得她婚后有段时间喜欢跳舞,每天晚上在阳台上对着镜子练习。
他当时拉上了窗帘,冷着脸说:“别跳了,烦。”
她愣了一下,笑着说:“老公,要不要一起跳?”
他回了她一句:“你练舞,是想跳给谁看?”
她没说话,把舞鞋收进柜子,从那天起就再没练过。
可她现在又跳起来了。
而且,比以前跳得更好。
林邑抬头看了眼屋子。
沙发还是那个沙发,地毯还是旧地毯,连她的香味都快散干净了。
她在变。他还停留在过去。
他忽然站起来,翻找抽屉。
在最底层,他找到了那个红丝带绑着的U盘。
结婚那天,她塞给他,说:“等有空了你再看。”
后来一放就是三年。
他没看过,也没动过。
现在,他忽然有点想看了。
林邑盯着那个U盘许久,手指停在电脑鼠标上。
可光标还没点下去,手机响了。
是张建的消息。
【兄弟,明天出来喝酒?】
林邑没回。
他看了眼U盘,又看了眼朋友圈里苏念的跳舞视频。
心里某处,忽然一阵说不出的恍惚。
第二章 她给的爱
U盘插入的那一刻,林邑的心跳有些快。
他点开那个文件夹,看到里头只有一个视频,命名简简单单,两个字:
「给你。」
他之前以为不过是一段普通的婚礼记录。
他点开。
画面出现的瞬间,是她。
苏念穿着婚纱,坐在他们婚礼后台的更衣室,背景里有些混乱的说笑声,她坐在镜头前,唇红齿白,看起来是新娘,也是活泼勇敢的女孩。
她对着镜头笑:“林邑,你好。”
“这可能是我这一辈子,最想嫁给一个人的一天。”
“也是我最想为爱冲动一次的日子。”
她捏了捏裙摆,眼神有点紧张,但话语很清晰:
“我以前不信婚姻,也从没想象过自己会穿婚纱。但遇到你之后,我改变了。”
“我突然开始想象,我们以后一起布置我们的家、一起旅行、一起听音乐会、一起吃好多好多好吃的。”
“我想和你有一个小孩,要让宝宝在爱里长大。”
“我想……在你累得崩溃的时候,第一个拥抱你的人是我。”
她笑了笑,眼神明亮得像落下的月光。
“你知道吗,我真的好爱你。”
“我想让所有人都知道,我嫁给了你。”
“我们彼此相爱。”
“你选择我,我也选择你。”
她顿了一下,认真地看着镜头,像是对着他,又像是对着未来的某个时刻:
“我相信,我们会幸福到老的,我爱你!”
“……爱你!”
林邑坐在椅子上,脑袋嗡的一声。
她那天就在他身边,却没人告诉他——她笑得那样真、眼里那样亮。
他记得他当时根本没陪她。
婚礼前,张建在旁边一遍遍提醒他:“你真打算娶她?”
“你不觉得她太主动了吗?谁家女孩像她这样,追着男人跑,还给你妈送礼,你不觉得她在经营人设?”
那时他没吭声。
只是听着,听着,然后心里多了一根刺。
现在,视频里的苏念朝镜头挥了挥手,说:“我要去补妆了。希望你以后看到这个视频,会笑着对我说一声,‘我选对了人’。”
画面一黑。
林邑没动。
手指微微发抖。
他回忆起三年来他们婚后的每一个瞬间。
她在下雨天等他下班。
他冷着脸说一句“今天不回家吃”,她会说“没事,我明天再煮。”
她曾问过:“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?”
他回:“你想多了。”
可他确实变了。
从不回应她的爱,到连一个眼神都吝啬地给。
他觉得她会演,是套路。
他觉得她笑太多,是心虚。
可现在回过头看,他犹豫了:
或许,她,从头到尾,都是真心的。
敲门声响起。
林邑回过神去开门。
张建又来了,提着两瓶啤酒,笑嘻嘻地进门:“你咋不回我消息啊?我还以为你跟前妻复合了。”
林邑没笑。
张建靠进来,把啤酒砰地一声放桌上:“你怎么了?脸色这么难看。看她朋友圈了吗?状态可真不错啊。”
林邑低头不语。
张建继续嘀咕:“我就说她恢复得快,离个婚比我去趟超市还利索。”
“你看她现在跳舞,还换了个发型,活得像被你耽误过一样。”
“她哪像一个真心爱过你的女人?”
林邑没说话,只是缓慢地坐回沙发上。
张建看他神色不对,小心翼翼地试探:“你是不是……真的想她了?”
林邑沉默。
张建挤出笑:“兄弟,你可别被她的视频迷了心。她啊,从来就会演。你忘了三年前我怎么提醒你的吗?”
“她一副纯情样,私下还不知跟多少人接触。”
“你看她那么会跳舞,你真觉得她第一次学?”
“说不定就是以前陪谁跳出来的呢……”
“闭嘴。”林邑忽然开口。
声音低沉,冷到发颤。
张建一怔:“你……你干嘛?”
林邑没回答,只是捏紧拳头,转身走进书房。
门砰地一声关上。
张建还想说什么,但看着那扇紧闭的门,什么也没敢吭。
他不知道的是。
林邑在门后,缓缓靠着墙,闭上了眼。
他想起视频里苏念那句:
“我爱你!”
第三章 碎掉的水杯
结婚前,苏念从没想过,婚姻会以那样的方式结束。
没有争吵,没有眼泪,甚至没有一个解释。
她签下字的那一刻,心是空的。
空得像自己所有温柔和爱意,在这三年里,全部渗入到了脚下的水泥中。
她坐在高铁上,手机静音,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城市轮廓,思绪却止不住往回倒。
她曾经爱过这个城市。
爱到以为只要足够好好地爱一个人,那个叫林邑的人,就会看到她的真心。
可她错了。
—
不久前的某个晚上,林邑出差,她加完班刚回家,客厅却已经有人了。
是张建。
他坐在沙发上,替她把阳台的绿植都收进来了,还顺手做了一碗面。
“林邑让我过来帮你看下阳台漏水的问题。”他说。
苏念愣了一下。
毕竟张建一直是林邑最好的朋友。她尽量在尊重着这一层关系。
“谢谢啊。”
她走进厨房倒水时,张建却忽然出现在她背后,手扶在她腰后那块台面上,把她半堵在了水槽前。
“你知不知道,你穿裙子的样子,真好看。”
眼前发生的这一切简直令人作呕。
苏念忍住了,转过头,自然的拿起玻璃杯,语气冷得出奇:
“张建,你是不是喝多了?”
张建不慌,慢悠悠靠近她一点,低声说:
“林邑配不上你。”
“他根本不懂你。天天板着脸,像个冰坨子。”
“你在他面前那么低声下气干嘛?”
“你明明可以找更好的,比如我。”
苏念脸色冷下来。
她抬手,直接将手中的玻璃杯摔到面板上,碎片四溅。
“出去。”
“苏念,我是认真的。”张建低声说,语气却明显不甘,“林邑冷落你,又不信你,你何必?”
“我信他。”
她语气坚定,“也信他会信我。”
“请你出去,不然我打电话让他回来。”
张建盯着她看了两秒,最终冷笑一声,转身离开。
门合上时,他轻飘飘地丢下一句:“你知道的,他不会站在你这边。”
那晚,即使被惊吓到,苏念也没说什么。
她想告诉林邑。
她真的想告诉他。
可她拿起手机,看着通讯录最上方那个熟悉的名字,指尖悬停了许久,最终,还是没有拨出去。
她太清楚了。
那时候的林邑,早就对她没有温度了。
她说一句话,他不吭声。
她下班回来,他连个眼神都吝啬。
她还是编辑了一条信息发了过去:“今天张建比我先到咱们家的。”,他只淡淡回一句:“挺好。”
如果她真的告诉他,张建刚刚试图越界。
他会信吗?
不会的。
他大概只会觉得她挑事。
她敏感。
那一刻,她才第一次真正明白:
这段婚姻,她输给了林邑心里,那一个不会为她亮的灯。
—
高铁抵达海边小城那一刻,夜色温柔。
苏念拎着箱子,从站口走出来,迎面一阵海风。
她仰起头,闭了闭眼。
后来她知道,这一晚是她重新开始的第一天。
之后的日子里,她剪了头发,开始正式上舞蹈课、学习新的语言、每天晒太阳、看书。
她过得安静,却自由。
—
她不知道。
林邑这时正坐在电脑前,一帧帧地反复看着那段婚礼视频。
林邑抬起手,按住眼睛。
像是要压住从胸腔里狠狠涌出来的某种情绪。
第四章 记事本
那天公司要查一份旧合同,行政说在张建桌上。张建外出去谈客户,林邑便亲自过来找。
他原以为不过是个抽屉、一堆资料。
可抽到最底层的时候,他看到一个蓝黑色封面的本子。贴了贴纸。封了膜。
没有名字,没有标签。
林邑本想直接放到一边。
可从那本子的封膜来看,显然被翻过无数次,或许旧合同就夹在这里?
一种奇怪的预感让他翻开了它。
第一页。
是一行字,用钢笔写的:
【苏念穿白衬衫的时候,眼睛里会反光。】
林邑怔住。
他继续翻第二页。
【今天她扎了丸子头。脖子好细,真想咬一口。】
第三页。
【她今天穿那件奶茶色的裙子,刚好到膝盖,走路的时候会轻轻荡起来。】
【我想亲她的脚踝。想看她哭。】
林邑的手,开始颤抖。
他一页一页往下翻。
那不是普通的观察。
那是病态的窥视。是偏执、是迷恋、是占有欲。
有一页,甚至画了张涂鸦,是苏念的侧卧的剪影。他在旁边写:
【婚礼那天我站在台下,真想冲上去,把她从他身边拉走。】
【她不该属于林邑。】
【我要让她忘了他。】
林邑盯着那一页,脑子里嗡嗡作响。
他记得那天婚礼后张建陪他喝酒,说“她那种女人不值得”。
说“她结婚是演戏”。
他也记得苏念婚后那段时间越来越安静,但却在各种细微的地方,释放着爱意。
试图唤醒他。
而他。
冷眼旁观,甚至怀疑她。
林邑合上本子,手指用力得发白。
他整个人都在发抖。
他的脑海里,一个画面忽然闪现,
苏念曾经小心翼翼地说:
“张建好像……有点奇怪。”
“他看我的眼神,有时候……让我不舒服。”
他不耐烦地说:“你想多了。”
他以为她矫情,以为她敏感。
现在,他才发现,他才是瞎的。
—
门被推开了。
张建进来了,手里还拎着咖啡,一副毫无防备的样子。
看到林邑,他愣了下,随即笑了:“你怎么在这?找我啊?”
林邑没说话,只是把那本笔记缓缓地放在办公桌上。
“这是你写的?”
张建看到那本子,脸色僵了一瞬。
但很快,他笑了。
“你看到了啊?”
他走过来,丝毫不避讳地拿起笔记本,轻轻拍了拍,像是拍自己宠物的脑袋。
“我就知道早晚会让你看到。”
“那你现在明白了吧?”
林邑站起身,脸上没表情,但眼神像结了冰。
“你疯了。”
“你不配她。”
张建突然说。
语气平静到可怕。
“她那么好,那么干净、温柔、聪明。你不懂她,你从来没看懂她。”
“我才是最了解她的人。”
林邑咬着牙,一字一句问:“所以,是你,三年前开始在我面前说她的坏话?”
张建盯着他,半晌后点头。
“是。”
“我告诉你她过去乱、和人走得近,夜店的事,全是我编的。”
“你不是最信我吗?我说什么你都听。你也没想过去问她一声。”
“所以,才会输掉她。”
林邑的脸色几乎扭曲。
“你为什么?”
“因为你有她。”张建几乎是咬着牙,“因为你可以抱她、吻她、睡在她身边,而我只能看着!”
“你以为你什么都对?你根本就没珍惜她!”
“你只会冷着脸,把她往绝路上逼。”
“你知道她晚上一个人哭吗?你知道她一个人做饭等你回家,你却把饭倒进垃圾桶吗?”
“你不配她!我比你配!”
林邑猛地一拳挥出去,砸在桌面上。
“够了!”
他从未这样吼过。
张建愣住了,盯着他看了几秒,忽然笑了。
“现在你知道了又怎样?”
“她已经离开你了。”
“她不会回来的。”
“你什么都没有了。”
—
林邑站在原地,手还在发抖。
他看着张建在笑,突然觉得陌生。
那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。
是他生活里并肩作战的战友。
他以为他信得过。
可这个人,却写下了这病态的暗恋日记,一笔一划,逼走了他最爱的人。
林邑缓缓坐下,喉咙干哑,声音低得像扭曲成一团的生锈铁丝:
“我信错了人。”
张建的笑,终于停了。
—
那天晚上,林邑一个人坐在办公室,所有灯都关了,只留桌前一盏台灯。
他终于知道。
那个总是眼里有光、嘴角带笑的女人,是怎么一点点被他们逼成沉默的。
他点开苏念的朋友圈。
她在一家小城市的美术馆门口,穿着风衣,手里拿着刚买的画册。
林邑看着苏念,突然有种被针狠狠扎了一下的感觉。
第五章 豆奶
苏念没想到,会在这个城市的舞蹈教室楼外,遇见林邑。
她刚排完一场剧的动作编排,换了身轻便的白T恤,牛仔裤配运动鞋,脸颊上还挂着未干的汗珠。
阳光打在她身上。
像是温柔的镀金。
林邑站在那里,手里拿着她之前囤过很多箱的无糖豆奶。
林邑以为苏念爱喝这个,实则是因为有折扣。
他似乎站了很久了,脸色苍白,眼神却复杂。
“苏念。”
苏念脚步顿了顿,没立刻说话。
林邑开口:“我……能跟你聊两句吗?”
苏念看着他,眼神很平静。
不是惊讶,不是愤怒,是一种……风吹不动湖面的沉静。
“有事说吧。”她站在原地,没有靠近。
林邑看着她,喉结滚了滚,像是用了很大的力气,才把那句话说出口:
“你是不是早就知道……张建喜欢你?”
苏念一愣,眼神闪了闪,随即笑了。
那笑意干净利落,不留一点情绪。
“你现在才知道啊。”
林邑沉默。
片刻后,他问:“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?”
苏念看着他,语气温柔,却没有一点感情:
“我说了,你会信吗?”
“你连看我的眼睛都不愿意。”
“那时候的你,我说一句,错的就是我。”
“我要是告诉你张建越界了,你会觉得我清白,还是觉得我在挑拨你们的兄弟情?”
林邑喉咙发紧:“可我……我不知道他写了…”
“你也不知道我哭了多少次。”苏念平静地说。
她眼神没有波动:“林邑,你的无知、逃避、不坚定,不是我原谅你的理由。”
林邑低着头。
他想说他后悔了。
想说他一页一页看完那个笔记的时候,整个人都在发抖。
想说,现在夜里的他,已经无法入睡。
可话没说出口,一道男声从后面响起:
“念念。”
一个男人走过来,穿着米白色衬衫,五官俊朗,手里拿着她的外套。
“排练完啦?你喝水了吗?”
他目光落在林邑身上,只礼貌地颔了下首,“你好,我是苏念男朋友。”
林邑怔住,几乎没有反应过来。
苏念接过外套,朝男人点头笑了笑:“嗯,正要走。”
林邑看着他们。
他们之间的距离,是并肩的、自然的、无须解释的亲密。
而他,站在对面。
像个多余的人。
“你……你有男朋友了?”他终于开口。
苏念看着他:“不然你以为我该一直等你?”
“林邑,我们早就结束了。”
“你信错了人,也失去了我。”
“我不是不值得爱的人。”
“我只是不值得你爱,你也不知道什么是爱。”
林邑心头狠狠一抽。
他想伸手去拉她,却怔在那里。
苏念轻轻地说:“那天我把东西让搬家公司取走,是我最后一次为你考虑。”
“我只是安静地收拾完,走了。”
“那时候我就在想,你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回头看。”
“可如果哪天你回头了,也该看见一个不再等你的人。”
“不是吗?”
她说完,转身牵起身边男人的手。
林邑怔怔地看着她走远。
风吹起她的头发,她的背影干净、利落,带着一种令人绝望的轻盈。
他站在原地,手里的豆奶已经被捏得变了形。
第六章 爱人 再见
林邑在刚刚目送苏念离开的地方,逗留了很久。
天色全黑,他蹲下身,把脸埋在掌心里,眼睛一热,眼泪突然就下来了。
他怎么都没想到,她身边真的出现了别人。
那个男人,眼睛里仿佛只有苏念一个人。
而苏念……不再属于他了。
那种彻底的、无可挽回的失去,像是锤子,一下一下砸进他胸口。
他回酒店的路上,收到了苏念的消息。
【林邑,谢谢你来看我,但是我现在的生活不希望被打扰,所以我们还是把联系方式删除干净吧,都开始新的生活,我们都要好好的,勿念。】
他愣了一下。
缓了半天,手不停颤抖。
她终于删了他。
在那一刻之前,他还抱着侥幸。
现在,连联系方式都没了。
—
林邑一夜没睡。
第二天,他换了个小号,加她微信。
结果是,没有通过。
再加:
【对方拒绝你添加他为朋友。】
他不死心。
又给她发邮件,写下了自己的痛苦和忏悔,请求联系。
没回。
他找到他们的共同好友,一一私信他们寻求帮助。
其中一个人直接发来一条语音:
“她已经删你了,还要打扰她多久?”
“你也知道这些年,自己是什么德行吧?”
林邑盯着屏幕,整个人是僵住的。
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。
他像个落水狗,在她干净整洁的新生活门外,一边祈求,一边打扰。
可他停不下来。
他真的怕她彻底不记得他。
—
那天下午,他在她的短视频账号底下留言。
【你以前说过,你爱我,你还记得吗?】
没人回。
他的评论被其他人点赞、调侃,还有人说:“你谁啊?爬。”
第二天,账号把他拉黑了。
彻底看不到。
—
林邑终于撑不住,回到了居住的城市。
他一进公司,张建迎面走来,笑着拍他肩:“兄弟,这几天你请假,领导都问我你去哪了。”
林邑看了他一眼,一拳,狠狠砸在张建脸上。
“我去找苏念了。”
张建嘴角渗出了血,没有还手,脸上的笑僵了两秒,但很快恢复。
“哎呀你这是干嘛,她都走了,咱哥们儿别翻旧账。”
“你说的那些话,全是假的。”林邑声音低沉,“她没骗我,从头到尾都没有。”
张建轻轻的摸着自己的脸,笑着,耸耸肩:“我怎么知道你信了我呢?你要是真信她,当初怎么会冷着她?”
“你他妈到底在做什么?”林邑眼睛赤红,一字一句地问。
“你猜?”
张建看着他,嘴角还是泛着笑:“我也没想到,你真信了我说的每一句。”
“你以为她是你的,但你根本不配。”
林邑死死的盯着张建。
“你以为打我就能挽回她?”
“你现在什么都没有了,兄弟。”
林邑站在原地,像个燃烧着的空壳。
是啊。
什么都没有了。
张建拍了拍林邑的肩膀,在他的耳边说了句:“这是你应得的。”
便离开了。
——
那晚,林邑喝得烂醉。
他用力盯着往日和苏念的合照,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。
他哭得撕心裂肺。
一次次按下发送:
【对不起】
【念念,我错了】
【我们还能回去吗?】
可屏幕一片寂静。
没有回应。
苏念的世界,已经没有他了。
—
她说她信他。
他说她演。
她说她爱他。
他说她装。
现在,她删了他。
他说:“我们能不能重新来过?”
她…
当然不会回头。
第七章 烧烤摊
失去了妻子和朋友的林邑,思绪陷入了混乱。
还是不明白,张建,这么多年的哥们,
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。
给张建发去了消息。
【我们谈谈吧。】
张建回得很快:
【来我家楼下,老地方。】
林邑到的时候,张建已经在烧烤摊占好位子,裤脚挽起,跟老板笑嘻嘻地聊着海鲜的新鲜程度。
像是根本没事人一样。
林邑坐下,没说话。
张建给他倒了杯啤酒,笑:“怎么,后悔打我了?”
林邑看着他,嗓音沙哑:“你告诉我,你为什么要这么做?”
张建挑了挑眉:“什么?”
“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?”
张建笑容一滞。
但很快恢复:“林邑,你心里不信她,不是因为我。你本来就不信她。”
“你从头到尾,只是在找个能推卸责任的出口。”
林邑眼里有火。
张建却像踩着他的愤怒,一字一顿地笑了:
“不过,我确实是故意的,迷恋苏念也是真的。”
林邑指尖一紧。
张建盯着他,声音低下去:“你知道我为什么看不惯你吗?”
“因为你什么都不用努力,就有人看见你。”
“你出生在好家庭,长得还行,人前看起来正直善良,所以哪怕你迟钝,哪怕你不会处理人际关系,哪怕你连苏念的爱都看不见。”
“但只要你站在那里,所有光都打在你身上。”
“而我呢?”
张建紧盯着林邑的眼睛:“我从头到尾都比你聪明,比你能干,比你会做人。可只要你出现,我就像你背后那个影子。”
“我在你身边这么多年,所有人都说:‘你们两个真好,林邑厉害,张建也不错。’”
“我就是‘也’。”
“而你呢,你习惯,我比你差,你默认了,我比你差,你觉得这都是理所当然。”
“张建,我没有…..”
他笑得轻蔑:“哈,你觉得自己’没~有~‘的时候,多了去了,那你知道,我什么时候最想让你消失吗?”
“是你第一次把苏念带到聚会上的那天。”
“她看着你,眼睛都在发光。”
“怎么连这么好的姑娘都被你小子遇到了。”
“可你连她喜欢什么颜色都不知道,生日是阴历还是阳历也不记得,吃麻辣锅她咳得直掉眼泪你都不闻不问。”
“我看不过去,提醒你了,你还不当回事。”
“我以为,她很快就会知道你配不上她。”
“可惜,她不仅眼瞎,还是真的爱你。”
“一个敢追你、敢嫁你、还敢忍你冷暴力三年不声不响的女人。”
“可你信谁?”
“你信我。”
“你连她的委屈都没看出来,还问我为什么这么做?”
张建说完,低头点了根烟。
林邑坐在那,想解释什么,却无从开口。
风从夜摊吹过,烤串的油烟混着啤酒味,呛得他喉咙发紧。
张建喝了一大口啤酒,咽下,笑:“不过也挺好的。你想想,你信错了人,错过了她,现在还要被调走了。”
“领导已经盯你很久了,前段时间项目出错,是谁递的报告你知道吗?”
林邑缓缓抬头,眼神死寂。
张建扬了扬杯子:“对啊,是我。”
“我一不做二不休。”
“我就是想让你输。”
“你看,现在你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了。”
“苏念新男朋友多体贴你知道吗?我都酸了。”
“她从来没回头找过你,对吧?”
“你发再多消息,她都不回,对吧?”
“你在她跳舞视频底下评论,被她拉黑了,对吧?”
“你现在,是不是像条狗?”
林邑没说话。
他只是默默站起来,走了几步,想要吐。
胃里翻江倒海,却什么也吐不出来。
张建还在笑。
第八章 离职
林邑最后一次踏进公司,是在一个阴天。
天色的灰透过玻璃窗,连办公楼里的人影都显得模糊。
他走进办公室,桌上的东西已经被清空,只剩一个写字板和一张留下来的便签:
【项目数据我已交接,别忘了锁抽屉,祝好。】
是张建的笔迹。
潦草得像他的人格。
林邑看着那张字条,没撕,也没带走。
他把门关上,坐在座位上,望着窗外,脑子却逐渐清晰。
张建的脸、苏念的眼泪、还有自己那些沉默的、失误的瞬间,一帧帧往脑子里冲。
原来,最大的恶意,不是来自敌人,而是你最信任的那个人。
—
林邑没有等张建把那点小把戏玩到底。
自己递交了辞呈,连人事那边都震了一下:
“林哥,您只是暂时被调职……确定吗?”
他点了点头。
“我累了,也想放自己一马。”
是真的累了。
—
三十岁之前,他一直被家庭庇护得很好。
一路读书、升职、结婚。
他走在一条看起来顺遂的人生轨道上,直到现在才突然明白:
他几乎没解决过什么真正的人生难题。
他误会了苏念,相信了张建,也迷失了自己。
苏念是那样真心又虔诚的走近过自己。
而他,亲手关上了门。
—
他恨张建。恨他层层递进地挑拨。恨他明着暗着向苏念示好。
但最该恨的,其实是自己。
甚至一度以为,自己是对的。
—
离职后的第三天,林邑订了一张机票。
飞法国。
不为别的。
他想起了苏念做的那道红酒炖牛肉。
以前她学这道菜,失败了好几次才炖出味道来,开心得像个小孩。
他没给什么好脸色,只说:“能吃。”
苏念就笑:“这可是我查了法国原版食谱做的,正宗呢。”
现在他才知道,她那时候,是真的把日子当未来过。
林邑这次想认真学学做饭。
哪怕苏念不会再回来,他也想知道,那些她热情递给他的饭碗和眼神,到底藏着多少真心。
也是一种告别吧。
他在行李箱里,装了一本她最喜欢的食谱。
扉页上,是她写的一句话:
【我的老公,今天胃口大开了没~】
林邑坐在机场候机室,望着窗外。
阳光落在跑道上,飞机缓缓滑行,他轻轻闭上眼。
万一哪一天,
她愿意再看回头看一眼呢?
他低声说了一句:
“苏念,对不起。”
也是,
“苏念,再见。”
也是,
“苏念,如果还能见,真好。”
第九章 失物
张建被公司开除了,发生在林邑抵达法国一个月后。
偶然在前同事闲聊群里看到的,“张建不是被调走了,是被开了,公司意思是让他自愿离职,不想闹大。”
有人说是财务问题,也有人说是触犯了某条红线,细节没敢深扒,只知道处理得干净利落,公司也没多发一句声明。
林邑没有参与,也没有问。他只是皱了皱眉,点了根烟。
他隐隐觉得,事情没那么简单。
但他更没想到,这事,和苏念有关。
—
那天,苏念收到一封来自张建公司HR的匿名感谢邮件。
她把电脑合上,站起身,走到阳台,深吸了一口海风。
她知道,这事也算是了了。
—
那本笔记,她早就见过了。
那是一年前左右的某个工作日,应该是个星期三,
她去林邑公司,拿给他出差带回来的伴手礼,
结婚的时候,林邑的几位同事,前前后后帮了不少忙,
这回也带了他们的份。
当时张建不在,想着顺便给他留一份。
她想着把伴手礼放在他工位上。却没想到,在他桌角的资料堆中,看见了一个熟悉的笔记本。
是她的。
大学时用的笔记本,封面有些旧,却被贴心地包了膜,
当时和室友一起粘的兰花贴纸,还在笔记本封面的中央。
她记得自己丢了很久,以为早扔掉了。
—
好奇心让她翻开了它。
下一秒,她整个人僵在原地。
里面,写满了张建对她的描写,不是温柔、克制或暗恋那种,而是赤裸、炽热,甚至有些病态的执念。
【她今天又穿那件白裙子,腰线好看得要命……她坐在沙发上靠着林邑笑,我真想冲上去把她抱走……】
【她和林邑根本不合适,她不会明白林邑那种性格能伤人多重……她应该看向我,哪怕一次也好。】
【……,想看她哭。】
每一页,都让她发寒。
可她什么都没说。
那时的婚姻,已经处在脆弱的边缘。
她甚至有一瞬间的动摇,想把这事告诉林邑。
可她看了看张建桌上摆着的合照,那是他们三人一次聚会的合影。
她合上笔记本,静静地站了一会儿。
然后从包里拿出手机,一页一页翻拍下来。
拍完后,她把笔记放回原处。
她没声张。
也没质问。
她以为,只要她不说,就还能保住这一段关系。
她舍不得林邑,也不想亲手撕裂他和张建的兄弟情。
可惜,爱意藏不住,恶意也一样。
张建的结局,并不是她报复的结果。
她只是想和过去的一切划清界限。
她发了封邮件,匿名的,只附上一句话:
【出于对贵公司安全考虑,我提供一份不当员工行为记录,仅供内部参考。烦请保密处理。】
附件里,是笔记的照片,还有自己被骚扰的过程。
张建或许不知道,那天对苏念的欲行不轨,是有录音记录的。
看到了笔记的苏念,当然会防备和张建的独处。
—
张建怎么被处理的,她不关心。
她只是知道,这个世界,或许会慢慢把那些歪斜不正的人,一个个收回去。
她的生活,只属于她自己。
不再让任何人,来玷污、干扰、操纵。
—
而张建,离职后,依旧过着愤天愤地的日子。
他从不觉得自己错了。
他总觉得,是林邑不够聪明,是这个世界偏心,是所有人都欠他一个舞台。
后来,有人说他去了外地,有人说他开始折腾点灰色的项目。
再后来,有留言传出,张建去了缅北。
从此,便没有了消息。
第十章 花又开了
法国春天的街道,阳光懒懒地洒在石板路上。
咖啡馆门口的木头黑板上写着今日推荐:焗蜗牛配香草黄油,柠檬酒酿蛋奶酥。
林邑端着刚做好的面包,走出来,围裙上还有没擦净的面粉印。
他瘦了一圈,头发剪短了,眼神也沉静了许多。
每天下课之后,他会来到这里,继续学一些不同的食谱。
主厨曾问他为什么来法国。
他说:“想找回一个味道。”
只是他自己清楚:
是苏念注入爱意的味道。
她说过:“你要是不爱吃葱,我就不放。”
她也说过:“你什么时候能给我做一次饭?”
他没有答应。
现在,他每天学做菜,就像是在练习,如何为她准备一顿迟到三年的饭。
他知道,她可能不会再回来。
但这不妨碍他为那份“曾经”,认真一点。
—
苏念的朋友圈他早就看不到了。
但他听说了她过得很好。
她和男朋友搬进了一座靠海的公寓,有一整面落地窗。
阳台种满了多肉和蔷薇,还有一只她一直想养的小柴犬,取名叫“豆包”。
舞蹈研习也没停,据说还拿了本地表演节的优选资格。
偶尔她也会出现在某些杂志的街拍栏目上。
笑容灿烂,肩膀挺直,眼神坚定。
没有他,也没有人提起“林太太”。
—
林邑在法国待了一年。
最后一次上课那天,他把亲手做的杏仁小饼干装进了白盒子。
盒子外面缠着一条红丝带,像极了三年前,她塞给他那个U盘时的模样。
想拿给苏念,但却是不可能的。
他想象着自己就是苏念,缓缓拆开了盒子,一口一口,把饼干都吃掉了。
—
林邑回国后,没有再去原来的公司。
也没有再打听张建的消息。
—
那年夏天,苏念坐在阳台晒太阳,翻起邮箱时,看到一个陌生地址寄来的邮件。
是法文的标题,附着一张食谱手稿照片,落款是“L.Y”。
她怔了一下,没打开附件。
只是抬眼望着窗外盛开的蔷薇。
一阵风吹过。
花香四溢。
她伸手轻轻触碰了一片花瓣,指尖沾了点汁水。
她想起他第一次牵她时的样子,笨拙又小心。
后来他不再牵着她,她也没再回头。
她已经走得很远了。
而那个世界上最不懂她口味的人,
似乎,做出了改变。
阳光透过窗,落在她发梢。
她轻轻说了一句:
“过去了,要好好的。”
语气温柔,没有怨,也没有恨。
苏念把那封邮件归档。
转身,走进厨房。
她今天,想给自己做一次红酒炖牛肉。
曾是她最爱的味道。
更新时间:2025-07-07 10:19:02