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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嘶…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气…”

苏清鸢是被身下硬板床硌醒的,后脑勺一跳一跳地疼,像塞了个破风箱在里面拉扯。她费力掀开眼皮,懵了。

头顶是破了洞的房梁,灰扑扑的蜘蛛网耷拉着。窗户纸又黄又破,风一吹,“呼啦呼啦”直响,跟鬼喘气似的。空气里一股子霉味混着陈年药渣的苦气,呛得人脑仁疼。

“这他娘的是哪儿?”她撑着坐起来,浑身软得像煮烂的面条。她明明记得自己是在实验室通宵分析一组新型神经毒素的数据,累得趴桌上睡着了。怎么一睁眼,掉这比贫民窟还破的鬼地方了?

还没等她想明白,一大股子乱七八糟的记忆碎片,像烧红的铁钎子,猛地扎进她脑子里!

苏清鸢…苏家…才人…谋反…抄家…冷宫…

冲天的火光!撕心裂肺的哭喊!官兵手里冰冷的刀锋泛着刺眼的光!还有一张涂脂抹粉、眼神却毒得像眼镜蛇王的女人脸——李贵妃!

“苏家谋反,铁证如山!给本宫杀!一个不留!” 那女人尖利的声音像指甲刮过生锈的铁皮,刺得苏清鸢耳膜嗡嗡响。

“爹!娘!我们冤枉啊!” 记忆里,原主那绝望到极点的嘶喊,震得苏清鸢心口一阵阵发闷发疼,几乎喘不上气。

她狠狠吸了一口这带着霉味和绝望的冷空气。草!穿越了!她,二十一世纪顶尖毒理实验室的研究生,穿成了这个大靖王朝同名同姓的倒霉蛋——苏家被满门抄斩后,唯一剩下的一根独苗,还是个被打入冷宫等死的低等才人!

苏家,就是被李贵妃这毒妇硬生生扣上谋反的屎盆子,全家老小,一个没剩,全砍了脑袋!原主因为早早被塞进了宫,又只是个芝麻绿豆大的才人,这才侥幸捡了条命,结果转头就被李贵妃一句话,扔进了这比乱葬岗好不了多少的冷宫,自生自灭。

“李…贵…妃…” 苏清鸢后槽牙咬得咯咯响,一股子冰冷刺骨的恨意,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,烧得她眼睛发红。这开局,地狱十八层都没这么坑爹!

“吱呀——”

破得快要散架的木门被推开,一股子阴冷的穿堂风灌进来。一个瘦得跟豆芽菜似的、穿着洗得发白还打着补丁宫女服的小丫头,端着个豁了口的破陶碗,怯生生地挪了进来。是原主身边仅剩的喘气儿的活物,小宫女春桃。

“小…小主,您、您醒啦?”春桃看见她坐起来了,蜡黄的小脸上挤出一点惊喜,但马上又被浓得化不开的担忧盖过去,“您感觉好点没?头…头还疼得厉害吗?昨夜里您烧得直说胡话,可吓死奴婢了…”

“死不了。”苏清鸢嗓子眼干得冒烟,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,“春桃,我躺了多久?”

“整…整整一天一夜了!”春桃眼圈一红,声音带着哭腔,“前天…前天贵妃娘娘把您叫去‘问话’,回来您就烧得跟块火炭似的,浑身滚烫,嘴里一直喊爹娘…奴婢…奴婢都快吓死了…” 她把手里的破碗小心翼翼地捧过来,碗沿缺了个口,“小主,您一天水米没沾牙了,身子扛不住啊…喝…喝点热乎的粥吧?奴婢…奴婢好不容易才…才从那边讨来这么一碗…” 她声音越说越小,头也越垂越低。

那碗“粥”,稀得能清清楚楚照见碗底粗粝的陶纹,几片蔫了吧唧、看不出原色的烂菜叶子有气无力地飘在上面,一股子若有若无的馊味混着霉味,顽强地钻进苏清鸢的鼻子。

在这鸟不拉屎、耗子来了都得哭着走的冷宫,这玩意儿大概就是顶天的“恩赐”了。

苏清鸢刚想伸手去接,鼻翼却猛地、本能地抽动了一下!

一股极其极其微弱、混杂在那股子馊味和霉味里的特殊气味,被她那搞毒理搞出来的、比狗还灵的鼻子精准地捕捉到了—— 苦杏仁味儿!

氰化物!剧毒里的剧毒!沾上一点,神仙难救!

苏清鸢的眼神瞬间变得像两把淬了冰的刀子,寒光四射!她一把抓住春桃枯瘦的手腕,力道大得吓人,声音压得又低又急:“这粥!谁给的?!”

春桃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和眼神吓得浑身一哆嗦,手里的破碗“哐当”一声脆响,差点直接摔地上,还好她死死抱住了。“是…是翠儿姐姐…翠儿姐姐刚刚送来的…”春桃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,带着哭音,“她…她说…说是贵妃娘娘心慈,念着小主您病着,身子骨弱…特…特意赏的恩典…让您…让您补补身子…”

翠儿?李贵妃身边那条最会叫唤、咬人最狠的哈巴狗!

苏清鸢心里一声冷笑。恩典?补身子?黄鼠狼给鸡拜年,没安好心!这哪是粥,这他妈是催她苏清鸢赶紧上西天报到的断头饭!

“小主…您…您快趁热喝两口吧…身子…身子要紧啊…”春桃还在抖着声音劝,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。

就在这时,一个又尖又利、刻薄得能刮掉人一层皮的女声,像只被掐住脖子的老母鸡,陡然在破门框那边响了起来,带着满满的幸灾乐祸和毫不掩饰的恶毒:

“哟呵!苏才人这命可真够硬的呀?阎王爷都不稀罕收你是不?躺了一天一夜还没咽气儿呢?” 那声音拔得老高,刺得人耳膜疼。

话音没落,一个穿着明显是上好料子、崭新宫女服的女人扭着水蛇腰,一步三晃地走了进来,下巴抬得老高,用鼻孔瞅着人。正是李贵妃的头号爪牙,翠儿!她斜着一双吊梢眼,上下打量着木板床上披头散发、脸色惨白的苏清鸢,那眼神,活脱脱就是在看一堆散发着恶臭、等着被扫进垃圾堆的烂泥。

“贵妃娘娘赏你的粥,那是天大的脸面!祖坟冒青烟都求不来的福气!”翠儿抱着胳膊,趾高气扬,唾沫星子都快喷到苏清鸢脸上了,“还不赶紧给姑奶奶我爬起来,磕头谢恩,然后乖乖把这碗‘福气’给喝干净喽?磨磨唧唧的,等老娘亲自掰开你的嘴,拿漏斗给你灌下去啊?”

春桃吓得魂都快飞了,端着碗的手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,碗里的稀汤寡水晃荡着,眼看又要洒。

苏清鸢反而松开了抓着春桃的手。她像是耗尽力气般,极其缓慢地,把腰背挺直了些,尽管脸色依旧白得像刚从坟里刨出来的死人,但那双眼睛,此刻却冷得像是西伯利亚冻土深处挖出来的万年寒冰,直勾勾地钉在翠儿那张写满了“小人得志”四个大字的脸上。

“呵…”她喉咙里滚出一声低哑的轻笑,虚弱,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,在这破败空荡的屋子里显得格外瘆人,“翠儿姑娘…好大的嗓门。这冷宫屋顶的灰,都快被你这一嗓子震下来了。”

翠儿脸上的得意洋洋瞬间卡壳,像是被人迎面打了一拳,眼神里飞快地掠过一丝被顶撞的错愕和慌乱,但马上又被更嚣张的气焰盖过去,她双手叉腰,声音尖得能掀翻屋顶:“放你娘的屁!贵妃娘娘赏的东西,那是御赐!御赐懂不懂?你个下贱胚子也敢挑三拣四?我看你是烧坏了脑子,烧糊了心肝!少他妈给老娘废话!赶紧喝!一滴都不许剩!” 她说着就撸起袖子,露出半截粗壮的胳膊,气势汹汹地往前冲,蒲扇大的手直接朝着春桃手里的碗抓过来,摆明了就是要硬灌!

苏清鸢藏在薄得透风的破被子下面的手,悄无声息地摸到了头上唯一那根磨得有些发亮、末端还算尖锐的旧银簪。这是原主浑身上下,最后一点能称得上“值钱”的玩意儿了。

“挑拣?呵…”苏清鸢又低低地笑了两声,那笑声干涩,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嘲讽,听得人心里发毛,“我哪敢挑拣贵妃娘娘的‘恩典’啊。我就是…有点好奇…”她话锋一转,目光慢悠悠地落回那碗浑浊的稀粥上,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,勾出一个没有任何温度、反而透着森森寒气的弧度,“这粥里头…是加了什么金贵的‘料’吗?闻着…怎么一股子洗都洗不掉的苦杏仁的怪味儿啊?”

苦杏仁!

这三个字像三根冰锥,狠狠扎进翠儿的耳朵里!她脸上的血色“唰”一下褪得干干净净,嚣张的气焰像是被戳破的猪尿泡,瞬间瘪了下去,眼神里的慌乱再也藏不住,像受惊的老鼠四处乱窜。

“你…你血口喷人!满嘴喷粪!”翠儿的声音都变了调,又尖又利,带着色厉内荏的颤抖,“贵妃娘娘赏的东西,那是御膳房精挑细选的!干干净净!你…你少在这儿妖言惑众!装神弄鬼!我看你就是找死!” 她像是要给自己壮胆,又像是要掩饰恐惧,骂得更凶了,人也像头发疯的母牛,不管不顾地继续往前扑,目标还是那碗粥!

苏清鸢眼神一厉,不再废话。她像是被翠儿的扑势吓得手软脚软,支撑不住似的,整个人“虚弱”地晃了一下,颤巍巍地抬起那只没受伤的手,伸向春桃端着的碗。手指却在“不经意”间,轻轻拂过自己散乱油腻的发髻——

指尖灵巧地一勾,一抽!

那根细细的、磨得发亮的旧银簪,悄无声息地滑落,被她紧紧攥在了汗湿的掌心。簪尖冰凉。

就在那带着她体温的银簪尖儿,即将触碰到碗里那浑浊、散发着死亡气息的粥汤的瞬间——

苏清鸢的脑子里,毫无预兆地、平地惊雷般,炸响了一个冰冷、硬邦邦、没有丝毫人类情感起伏的机械音,盖过了翠儿刺耳的谩骂,盖过了她自己擂鼓般的心跳:

【检测到致命毒素:苦杏仁毒(高浓度氰化物衍生物)…锁定目标:宿主…生命威胁等级:极高…符合紧急绑定条件…‘复仇毒术系统’强制启动…绑定初始化…1%…2%…3%…】

冰冷的进度条,毫无感情地在苏清鸢的意识深处缓慢爬升。

那冰冷机械的声音,像一桶冰水从头浇到脚,瞬间让苏清鸢混乱的头脑清醒了大半!

【绑定完成度:100%!复仇毒术系统激活!】 脑子里又是“嗡”的一声轻震,眼前仿佛刷过一道微不可察的流光,一块半透明的、带着科技冷感的淡蓝色面板,清晰地浮现在她的意识视野里。

面板上,几行简洁到冷酷的文字闪烁着:

【毒素检测:苦杏仁苷(氰化物类)。浓度:致死剂量。】

【解毒方案:1. 高锰酸钾溶液静脉注射(当前环境无)。2. 特效拮抗剂(未解锁)。替代方案:物理隔绝+紧急催吐排毒(需材料:活性炭粉末、高渗盐水)。】

“活性炭…高渗盐水…”苏清鸢眼神锐利如鹰隼,目光像探照灯一样,飞快地扫过这间破败冷宫的角落——墙角堆着昨晚烧剩的、还没完全熄灭带着余温的炭灰!旁边破木桌上,放着半壶昨天春桃用粗盐粒子化开的、咸得齁死人的隔夜盐水!

天助我也!东西齐活!

“苏才人!你聋了还是傻了?发什么呆!”翠儿见她眼神发直,动作迟缓,更加不耐烦,嘴里骂骂咧咧,那只粗壮的手带着一股子蛮风,已经恶狠狠地抓到了碗边上,“敬酒不吃吃罚酒!给老娘喝下去!”

就是现在!

苏清鸢眼中寒光爆闪,一直“虚弱”垂着的手猛地抬起,带着一股子狠劲,快如闪电般朝着翠儿抓碗的手腕狠狠一劈!

“啪!”

一声脆响,伴随着翠儿杀猪般的痛叫!

“哎哟我的手!”

那破碗哪里经得起这力道?瞬间脱手飞出,里面那点稀得可怜的“毒粥”哗啦一下泼了个干净,大半都溅在了翠儿崭新的宫女裙摆和那双还算体面的绣花鞋面上,留下大片污渍,还冒着点热气。

“啊!我的裙子!我的鞋!”翠儿看着自己精心打扮的行头被糟蹋,心疼得眼珠子都红了,抬头瞪着苏清鸢,五官扭曲,恨不得扑上来把她生吞活剥,“贱人!你敢打翻贵妃娘娘的赏赐?!你活腻歪了!”

“赏赐?”苏清鸢冷笑一声,声音不大,却像冰珠子砸在地上,带着刺骨的寒意。她高高举起一直藏在手里的那根旧银簪,簪尖部分,赫然已经变得乌黑发亮!“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!这粥里有毒!剧毒!银簪一验便知!苦杏仁毒,吃下去是什么滋味?肠穿肚烂,七窍流血,死得比砒霜还难看!李贵妃让你送这个来,是赏赐我,还是送我全家去地下团聚?!”

那乌黑的簪尖,在从破窗户透进来的惨淡光线下,闪烁着不祥的光芒,像一条毒蛇的信子。

翠儿看着那黑得刺眼的簪尖,脸上的血色“唰”一下褪得干干净净,嚣张的气焰像是被戳破的气球,瞬间瘪了下去,只剩下惊恐。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,嘴唇哆嗦着:“胡…胡说!你血口喷人!妖…妖法!对!你用了妖法!”

“是不是妖法,你自己尝尝不就知道了?”苏清鸢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弧度,眼神冷得像冰窟。她不再废话,趁着翠儿心神大乱、惊恐后退的瞬间,猛地一个箭步上前!动作快得完全不像个“病弱”之人!

她左手如铁钳般,一把死死扣住翠儿刚才被劈疼、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腕!力道之大,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!

“啊——!放手!贱人你放手!”翠儿吃痛惨叫,拼命挣扎。

苏清鸢充耳不闻,右手闪电般伸向墙角那堆还带着点火星子的炭灰,五指如钩,狠狠抓了一大把黑乎乎、带着温热余烬的炭灰!

“春桃!盐壶!”她厉声喝道,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!

春桃早已被这电光火石般的变故吓傻了,脑子里一片空白,身体却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。她几乎是扑过去,一把抓起桌上那个沉甸甸的粗陶盐壶,递到苏清鸢手边。

苏清鸢看也不看,右手抓着那把滚烫的炭灰,趁着翠儿因为剧痛张嘴惨叫的瞬间,毫不留情地、狠狠地、一把全塞进了她大张的嘴里!

“唔!呕——咳咳咳!”翠儿被那又烫又呛、带着浓重烟灰味的炭灰塞了满嘴,瞬间呛得眼珠子暴突,喉咙里发出可怕的嗬嗬声,剧烈地咳嗽干呕起来,眼泪鼻涕口水混着黑灰,糊了满脸满脖子,狼狈不堪。

“这才哪到哪?”苏清鸢眼神冰冷,左手依旧死死钳制着翠儿,右手已经接过了春桃递来的盐壶。她看准翠儿因为呛咳再次张嘴的瞬间,毫不犹豫地将那半壶齁咸齁咸的隔夜盐水,对着她的喉咙口,一股脑地猛灌了下去!

“咕咚…咕咚…呕——!!!”

翠儿被强行灌入大量咸得发苦的盐水,加上嘴里那堆炭灰的刺激,胃里翻江倒海!她再也忍不住,猛地推开苏清鸢(或者说苏清鸢顺势松开了手),像只被掐住脖子的鸡一样,跪倒在地,双手死死抠着喉咙,撕心裂肺地呕吐起来!早上吃的那点东西,混着黑乎乎的炭灰、浑浊的盐水和胃液,吐了一地,散发出令人作呕的酸腐气味。她整个人蜷缩在地上,像只濒死的虾米,浑身抽搐,涕泪横流,哪里还有半分刚才的嚣张气焰?

整个破败的冷宫,只剩下翠儿撕心裂肺的呕吐声和痛苦的呜咽。

苏清鸢喘了口气,额角也渗出细密的汗珠。她后退一步,避开地上的污秽,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翻滚哀嚎的翠儿,眼神没有丝毫怜悯,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。

“放心,死不了。”她的声音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,“炭灰能吸掉点毒,盐水能让你把肚子里的脏东西吐干净。顶多…让你难受得恨不得把肠子都吐出来,躺上十天半个月罢了。”

她蹲下身,凑近满脸污秽、眼神惊恐涣散的翠儿,揪住她湿漉漉、沾满呕吐物的衣领,声音压得极低,像毒蛇在嘶嘶吐信,清晰地钻进翠儿的耳朵里:

“回去告诉你那位心慈手软的贵妃娘娘——下次再想下毒弄死我,记得找个没味道的。这带杏仁味儿的…太掉价了。懂吗?”

翠儿惊恐万状地看着眼前这张近在咫尺、苍白却冰冷锐利的脸,那双眼睛里的寒意,比这冷宫的石头还冷!她像是看到了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,浑身筛糠般抖着,连呕吐都忘了,只剩下本能的恐惧。

就在这时——

冷宫那扇破败不堪、仿佛随时会散架的木门,被人从外面“砰”地一声,用力推开了!

刺眼的光线猛地涌入昏暗的室内。

一个穿着明黄色龙袍、身形挺拔、面容冷峻威严的男人,在几个低眉顺眼、气息凝练的太监侍卫簇拥下,赫然立在门口!

正是大靖王朝的皇帝,萧彻!

他深邃锐利的目光,如同实质的探照灯,瞬间扫过冷宫内一片狼藉的景象:地上翻滚呕吐、狼狈不堪的翠儿,那摊打翻在地、混着灰土和呕吐物的可疑污渍,苏清鸢手里还攥着的、簪尖乌黑的旧银簪,以及那个虽然脸色苍白、身形单薄,却站得笔直、眼神像寒冰一样锐利无畏的女子。

空气仿佛凝固了。

萧彻的眉头,不易察觉地微微蹙起,一股无形的、令人窒息的帝王威压,缓缓弥漫开来。他低沉的声音打破了死寂,听不出喜怒:

“怎么回事?”

苏清鸢的心脏猛地一跳,随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。她松开揪着翠儿衣领的手,动作流畅地站起身,无视地上还在抽搐的翠儿,朝着门口那道明黄色的身影,稳稳地跪了下去。动作标准,不卑不亢。

“臣妾苏氏,叩见陛下。”她的声音清晰,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虚弱,却异常稳定,“回禀陛下,李贵妃娘娘遣人送粥,臣妾心感不安,以银簪相试,簪尖遇毒即黑,确为剧毒苦杏仁毒无疑。臣妾为求自保,不得已出手,惊扰圣驾,罪该万死。”

她一边说着,一边高高举起手中那根簪尖依旧乌黑发亮的银簪,呈现在皇帝眼前。

“苦杏仁毒?银簪可验?”萧彻的目光落在那根刺眼的黑簪上,眼神骤然一沉,如同淬了寒冰。他缓缓抬眼,冰冷的目光扫向地上如同烂泥、散发着恶臭的翠儿,那眼神,像是在看一个死物。

“拖下去。”皇帝的声音不高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杀伐决断,每一个字都像冰珠子砸在地上,“杖毙。”

“陛下!陛下饶命啊!奴婢冤枉!是贵妃娘娘…唔唔唔!”翠儿一听“杖毙”二字,吓得魂飞魄散,挣扎着想要喊冤,却被两个如狼似虎扑上来的侍卫死死堵住了嘴,像拖一条死狗一样,毫不留情地拖了出去。她那双被恐惧填满的眼睛,死死地瞪着苏清鸢的方向,充满了怨毒和绝望。

冷宫重新恢复了寂静,只剩下空气中残留的酸腐气味和浓重的血腥暗示。

萧彻的目光重新落回到跪在地上的苏清鸢身上,深邃的眼眸里,第一次带上了一丝审视和探究。他缓步走进这间破败不堪的屋子,明黄色的龙袍下摆扫过污秽的地面,带来一种强烈的违和感。

“你,”他的声音低沉,听不出情绪,“懂毒理?”

苏清鸢依旧低垂着头,露出纤细脆弱的脖颈,声音平静无波:“回陛下,家父…生前略通岐黄,臣妾…耳濡目染,只识得些皮毛,略知一二罢了。” 她将一切都推给了那个早已化为冤魂的“家父”。

萧彻沉默了片刻。冷宫破败的景象,地上残留的毒粥痕迹,女子苍白却异常镇定的脸,还有那根乌黑的银簪…这一切在他心中快速掠过。这个苏才人…有点意思。

“起来吧。”皇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,“冷宫阴湿污秽,非养病之所。”

他目光扫过苏清鸢单薄的身体和苍白的脸,淡淡道:“即日起,迁居兰轩阁。”

翠儿被拖下去杖毙的凄厉惨叫,似乎还带着血腥气,在长春宫华丽空旷的殿宇里阴魂不散地回荡。

“废物!一群没用的废物!”李贵妃气得浑身发抖,保养得宜的脸蛋扭曲得吓人,随手抄起手边一个价值不菲的羊脂玉镯,狠狠掼在地上!“啪嚓”一声脆响,玉镯粉身碎骨!“一个冷宫的贱骨头都弄不死?!还搭上本宫的心腹!你们都是吃屎长大的吗?!”

跪在冰凉金砖地上的小太监抖得像狂风里的落叶,头磕得砰砰响:“娘、娘娘息怒!娘娘息怒啊!实在是…实在是那苏美人太邪门了!她…她不知用了什么妖法,那银簪往粥里一碰就黑了!还…还硬是给翠儿姐姐灌了炭灰混盐水…吐…吐得那叫一个惨…正…正巧陛下不知怎的就路过那鬼地方…全…全看见了…”

“炭灰?盐水?”李贵妃柳眉倒竖,精致的妆容也掩盖不住她眼底翻涌的毒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,随即她嗤笑一声,带着浓浓的不屑,“装神弄鬼!以为用这些下三滥的玩意儿就能唬住人?就能逃出本宫的手掌心?”她眼中掠过更深的、毒蛇般的狠戾,猛地转头,对侍立在旁、同样脸色发白的贴身大宫女红玉厉声道:“去!把库房里那盒‘梦魂香’给本宫拿过来!立刻!马上!”

红玉听到“梦魂香”三个字,脸“唰”地一下变得惨白如纸,嘴唇哆嗦着:“娘…娘娘!那香…那香沾久了可是要…要人性命的啊!万一…万一…”

“没有万一!”李贵妃厉声打断,尖锐的指甲因为用力掐进掌心,几乎要刺破皮肉,留下深深的月牙痕,“这次本宫亲自‘送’她上路!要她死得无声无息,死得干干净净!让太医院那群废物查破头也查不出半点端倪!快去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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兰轩阁

苏清鸢靠坐在窗边一张半旧的圈椅上,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根救了她一命、簪尖还残留着一点不易察觉乌黑的旧银簪。兰轩阁地方不大,陈设也简单,但比起那个四面漏风的冷宫破屋,已是天壤之别——至少窗户严实,床铺干燥,空气里也没那股子驱之不散的霉味。

春桃端着刚从尚食局领回来的一碟粗糙点心和一壶新沏的、勉强能入口的粗茶进来,脸上还残留着惊魂未定的苍白,小声道:“小主,您说李贵妃…她吃了这么大一个亏,折了翠儿…会不会…会不会变本加厉地…”

“怕了?”苏清鸢头也没抬,声音平静无波,手指依旧摩挲着冰凉的簪身,“她越是在自己宫里砸东西发火,就越证明她急了。人一急,就容易昏头,昏了头…”她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,“就容易自己往死路上撞。”

话音刚落,门外就传来一阵略显急促却刻意放轻的脚步声。两个穿着体面、料子明显比春桃好上几个档次的宫女,捧着一个鎏金雕花、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精致小巧香炉,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、带着点谄媚的笑容,走了进来。

“奴婢给苏美人请安。”两人动作一致地福了福身,领头那个宫女笑吟吟地开口,声音又甜又脆,“美人初迁新居,贵妃娘娘心里头惦记着呢。想着这兰轩阁久未住人,怕您夜里睡不安稳,特意让奴婢们送来这安神定惊的‘梦魂香’。这可是南边小国进贡的稀罕物,统共就那么几盒,娘娘自个儿都舍不得多用呢!点了这香啊,保管您一夜好眠,神清气爽!”

苏清鸢脸上立刻堆起“受宠若惊”的笑容,挣扎着要站起来:“哎呀!这…这可怎么敢当!贵妃娘娘也太抬举我了!”她表现得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小门小户女子,还特意往前凑了凑,用力吸了吸鼻子,对着那香炉陶醉道:“嗯…真香!闻着就让人舒坦!到底是娘娘宫里的好东西!”

两个宫女飞快地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,嘴角的弧度更深了些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和得意。“美人喜欢就好。那奴婢们就告退了,您安歇着。”两人又福了福,带着完成任务的轻松笑容退了出去。

门“咔哒”一声关上的瞬间,苏清鸢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,眼神冷得像冰。她一把拉住还傻乎乎想去细看那漂亮香炉的春桃,将她猛地拽到自己身后。

几乎同时,她的意识深处,那块冰冷的淡蓝色系统面板自动弹出,闪烁着刺目的红光:

【警告!检测到慢性神经毒素:梦魂散(复合型缓释配方)。主要成分:曼陀罗提取物、颠茄碱衍生物、微量神经麻痹剂。】

【症状:初期表现为持续性头痛、间歇性晕眩、视物模糊;长期接触可导致中枢神经抑制、肢体麻木、渐进性肌肉无力,最终呼吸麻痹死亡。】

【解毒方案:特效神经修复剂(未解锁)。当前缓解/阻断方案:立即停止吸入!彻底通风!远离污染源!】

“慢性神经毒…混合配方…还加了缓释剂?呵…”苏清鸢盯着那香炉盖缝里袅袅升起的、带着异香的淡青色烟雾,嘴角勾起一抹森然冷笑,“想让我在‘好眠’里,不知不觉变成个连手指头都动不了的活死人?李碧莲(李贵妃),你这次倒是学聪明了,手段够阴够毒!”

“小主,这香…这香有什么不对吗?”春桃被她凝重的脸色和眼神吓到了,声音都发颤。

“香是好香,可惜啊…”苏清鸢的声音不大,却清晰地回荡在房间里,“里面掺了不该掺的‘料’,闻多了,容易做噩梦,一梦不醒那种。”她一边说着,一边故意提高了音量,像是自言自语,又像是说给门外可能存在的耳朵听:“春桃啊,这香味道太浓了,熏得我脑仁疼!快!把窗户都给我打开!透透气!闷死了!”

她一边说,一边“手忙脚乱”地站起身,朝着那鎏金香炉走去,像是要去调整一下位置。手指却“不经意”地拂过香炉那光滑圆润的顶部盖钮,指尖看似随意地一勾——

“哐啷!”

一声刺耳的金属撞击声!

那精致贵重的鎏金香炉,被苏清鸢“失手”碰翻在地!滚烫的、带着火星的香灰和尚未燃尽的香料块,瞬间泼洒出来,在光洁的地砖上腾起一股浓烈刺鼻、混杂着异香的青烟!

“哎呀!奴婢该死!奴婢该死!”春桃吓得魂飞魄散,慌忙就要去拿角落的扫帚和簸箕。

“慢着!”苏清鸢厉声喝止,声音再次拔高,充满了“气急败坏”的意味,“瞧你这笨手笨脚的!这么金贵的贡品香炉!摔坏了把你卖了都赔不起!灰也别扫了,越扫灰越大!呛死人!赶紧把窗户都给我开到最大!散味儿!快!”

她喘了口气,像是被气得不轻,指着地上的狼藉,对着手足无措的春桃命令道:“你!亲自跑一趟长春宫!替我向贵妃娘娘磕头请罪!就说我苏清鸢命贱福薄,消受不起娘娘这份‘厚爱’,闻了这金贵的香,头晕眼花,心慌气短,差点一口气没上来!实在…实在无福再领娘娘的恩典了!快去!”

春桃被苏清鸢这一连串的发作弄得晕头转向,但听到“磕头请罪”,下意识地应了声“是”,也顾不上多想,慌忙转身,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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几日后,长春宫

“啊——!我的头!我的头啊——!”

一声凄厉痛苦到变调的尖叫,骤然撕破了长春宫清晨的宁静。

华丽柔软的凤榻上,李贵妃抱着仿佛要裂开的头颅,像条离水的鱼一样痛苦地翻滚扭动!精心梳理的发髻散乱不堪,昂贵的丝质寝衣被冷汗浸透,紧紧贴在身上,勾勒出狼狈的曲线。她脸色惨白如白纸,嘴唇发紫,额头上青筋暴跳,冷汗像小溪一样往下淌。

“滚!都给我滚开!痛死本宫了!啊——!”她胡乱地挥打着,将床榻边试图靠近的宫女推开,眼前阵阵发黑,天旋地转,整个世界都在疯狂旋转!更可怕的是,她的手脚开始不受控制地发麻、发软,指尖传来一阵阵过电般的刺痛,连坐直身体的力气都在迅速流失!

“娘娘!娘娘您怎么了?!您别吓奴婢啊!”红玉扑到床边,看着李贵妃那副痛苦扭曲、状若疯魔的样子,吓得魂飞魄散,声音都变了调,“太医!快传太医!快啊!”

太医院当值的张太医被连拖带拽地“请”了进来,连帽子都跑歪了。他战战兢兢地跪在床边,搭上李贵妃冰凉湿滑、不停颤抖的手腕,凝神细诊。时间一点点过去,张太医的眉头越皱越紧,额头上也沁出了豆大的汗珠,脸色越来越难看。

“启禀…启禀娘娘…”张太医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,几乎要哭出来,“您…您这脉象…沉涩滞浊,时促时缓…确…确有中毒之兆啊!可…可臣…臣翻遍典籍,实在…实在查不出是何等奇毒啊!这症状…头痛欲裂,晕眩难止,肢端麻木…倒…倒像是古籍中记载的某些南疆奇毒…可…可娘娘深居宫中,如何能…” 他话没说完,自己都觉荒谬,冷汗浸透了后背的官服。

李贵妃瘫在软枕上,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,每一次呼吸都扯得头痛欲裂。突然,她涣散痛苦的眼神猛地聚焦,像是想起了什么极度恐怖的事情,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大小!

那“梦魂香”…那盒她珍藏多年、用来对付眼中钉的“梦魂香”…她自己宫里的寝殿,为了安神助眠,为了那若有若无能让她感觉掌控一切的异香…她也日日点着!而且…点得更久!更浓!

一股冰冷的、直达骨髓的恐惧,瞬间攫住了她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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御书房

檀香袅袅,气氛凝重。

皇帝萧彻端坐在宽大的紫檀木御案后,手里捏着一份奏折,却并未细看。他面前,一个穿着普通侍卫服饰、气息却异常凝练的男人垂手肃立,正是他的暗卫首领。

“苏美人砸了香炉,还特意让人去长春宫传话?”萧彻指尖轻轻敲着光滑的桌面,发出规律的叩击声,声音平淡无波。

“是。苏美人原话说:‘闻了头晕眼花,心慌气短,无福消受贵妃娘娘厚爱。’”暗卫首领声音低沉,一板一眼地复述。

萧彻的指尖顿住,微微抬起眼皮,深邃的目光落在暗卫脸上:“贵妃的病…和那香有关?”

暗卫首领头垂得更低:“太医院张、王两位院判会诊,查不出毒源,束手无策。但…贵妃娘娘的症状,与苏美人当时所言…一般无二。头痛、晕眩、手脚麻木…且日益加重。”

御书房内陷入短暂的沉寂。

几息之后,萧彻的嘴角,极其缓慢地向上牵动了一下,勾勒出一个极其浅淡、却意味深长的弧度。

“呵…”一声轻不可闻的低笑逸出唇边。

“有意思。”

长春宫彻底成了活棺材。

往日里门庭若市、巴结奉承的妃嫔宫人,如今连靠近都不敢,生怕沾染上晦气。沉重的宫门紧闭着,隔绝了外面的一切,只留下死一般的寂静和浓郁到化不开的药味。

李贵妃被软禁了。没有明旨,只有皇帝身边大太监一句轻飘飘的“贵妃娘娘凤体违和,需静心休养,任何人等不得打扰”。但宫里的人精们,谁不明白这“静养”背后的寒意?

华丽的寝殿内,曾经风光无限的李贵妃,如今形容枯槁地瘫在凤榻上。厚重的锦被盖在她身上,却掩盖不住那副被病痛迅速掏空、只剩下一把骨头的嶙峋。昔日娇艳的脸庞凹陷下去,蜡黄得没有一丝血色,眼窝深陷,布满了可怖的青黑。她时不时地抽搐一下,发出痛苦的呻吟,眼神浑浊涣散,充满了无边无际的恐惧和绝望。头痛像无数钢针日夜不停地扎刺,晕眩让她看整个世界都在疯狂旋转颠倒,手脚麻木冰冷得如同死物,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变得无比艰难。

“水…红玉…水…”她气若游丝地呻吟着,声音嘶哑得像破风箱。

红玉红着眼眶,小心翼翼地端来温水,用银勺一点点喂到她干裂的唇边。看着主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,想起翠儿被拖下去时那凄厉的惨叫,红玉心里也一阵阵发寒。那个冷宫里爬出来的苏美人…太邪性了!

“陛下…陛下呢?我要见陛下…”李贵妃浑浊的眼睛里淌下泪来,带着最后一丝不甘的哀求。

红玉低下头,声音哽咽:“娘娘…陛下…陛下他…”

就在这时,寝殿厚重的门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挑开。

一道纤细却挺直的身影逆着光走了进来。她穿着素净的淡青色宫装,发髻间只簪着那根磨得发亮的旧银簪,脸上未施粉黛,苍白却异常平静。正是苏清鸢。

她身后,跟着端着一个小巧托盘、同样穿着素净的春桃。托盘上,放着一个素白瓷的酒壶,和一个同色的小酒盅。

看到苏清鸢的瞬间,李贵妃浑浊的眼睛猛地爆发出骇人的光芒!那不是光彩,是刻骨铭心的怨毒、深入骨髓的恐惧,以及一种被彻底看穿、无处遁形的绝望!她喉咙里发出“嗬嗬”的怪响,枯瘦的手指死死抓住身下的锦被,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,仿佛看到了索命的阎罗!

“是…是你!是你这妖女!是你害我!”她用尽全身力气嘶吼,声音却嘶哑难听,带着垂死的疯狂。

红玉也吓得浑身一抖,下意识地挡在榻前,色厉内荏地呵斥:“苏美人!你想干什么?!娘娘需要静养!陛下有旨…”

“陛下口谕。”苏清鸢的声音平静无波,像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,目光却越过红玉,直直钉在李贵妃那张扭曲的脸上,“念及贵妃侍奉多年,特赐御酒一杯,以慰…病痛之苦。”

“御酒”两个字,被她咬得极轻,却像重锤狠狠砸在李贵妃和红玉的心上!

红玉脸色瞬间惨白如纸,腿一软,差点瘫倒在地。赐…赐酒?!这哪里是慰藉,分明是…鸩杀!

李贵妃的身体猛地一僵,随即爆发出更剧烈的颤抖,那是一种被死亡阴影彻底笼罩的、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。“不…我不喝!我不喝!陛下!我要见陛下!你这妖女假传圣旨!红玉!拦住她!拦住她啊!”她歇斯底里地尖叫,挣扎着想爬起来,却浑身无力,只能像条濒死的鱼在榻上徒劳地扭动。

苏清鸢不再理会红玉,径直走到凤榻前。她的眼神,比李贵妃宫里的地砖还要冷。春桃端着托盘,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侧,小脸绷得紧紧的,嘴唇抿成一条线,眼神却异常坚定。

苏清鸢拿起那个素白的酒壶。壶身冰凉。

她缓缓地,将壶中那清澈如水、却散发着淡淡奇异甜香的液体,注入小小的酒盅。酒液撞击杯壁的声音,在这死寂的寝殿里,清晰得如同丧钟敲响。

“李碧莲,”苏清鸢端起那杯酒,声音不高,却清晰地钻进李贵妃疯狂尖叫的耳朵里,带着一种审判般的冰冷,“这杯酒,敬我苏家一百七十三口冤魂。”

李贵妃的尖叫戛然而止,像是被掐住了脖子,只剩下粗重恐惧的喘息,瞳孔缩成了针尖。

“当年你为了扳倒我爹,构陷谋反,一杯毒酒,送我苏家满门上了黄泉路。”苏清鸢端着酒杯,一步步逼近,杯中的液体微微晃荡,“今日,也让你尝尝,这穿肠烂肚、魂飞魄散的滋味!”

话音未落,苏清鸢左手快如闪电般伸出,一把死死捏住李贵妃的下颌!力道之大,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!

“唔!放…放开!”李贵妃惊恐地瞪大眼,拼命挣扎,枯瘦的手胡乱地抓挠着苏清鸢的手臂。

苏清鸢眼神冰冷,不为所动。右手稳稳地端着那杯毒酒,对准李贵妃被迫张开的嘴,毫不犹豫地、狠狠地、一滴不剩地灌了进去!

“咕咚…咕…唔…呕——!!!”

辛辣、灼热、带着一股奇异甜腥气的液体强行灌入喉咙!李贵妃的眼球瞬间暴突出来,布满了血丝!她双手死死掐住自己的脖子,身体像被扔上岸的鱼一样疯狂地弹跳、扭曲、蜷缩!喉咙里发出“嗬嗬”的、令人毛骨悚然的窒息声!剧烈的痛苦让她整张脸都扭曲变形,额头上、脖子上青筋像蚯蚓一样暴起!她张着嘴,想惨叫,想呕吐,却只能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,大股大股带着泡沫的、发黑的血沫子,不受控制地从她嘴角、鼻孔里涌了出来!瞬间染红了明黄色的锦被和她枯槁的下巴。

她死死地瞪着近在咫尺的苏清鸢,那眼神里充满了无边的怨毒、刻骨的恐惧,还有一丝难以置信的绝望,仿佛要将苏清鸢的模样刻进地狱里去!

苏清鸢面无表情地看着她,眼神平静无波,像在看一具正在腐朽的尸体。她微微俯下身,凑到李贵妃耳边,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、如同地狱寒风吹过的声音低语:

“别怕…下去慢点走…我爹娘,还有我苏家一百七十二口…都在下面…等着…好好‘招呼’你呢…”

李贵妃的身体猛地一僵,随即更剧烈地抽搐起来,喉咙里发出最后一声含糊不清、饱含无尽恐惧的呜咽,那双暴突的、布满血丝的眼睛,死死地瞪着虚空,瞳孔里的光,迅速地涣散、熄灭。最后,彻底定格在那副极度痛苦和惊恐的扭曲表情上。

寝殿内,死一般的寂静。只有浓重刺鼻的血腥味和死亡的气息,迅速弥漫开来。

红玉早已瘫软在地,吓得失禁,抖得如同风中落叶,连哭都哭不出声。

苏清鸢直起身,掏出一方素白的手帕,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刚才捏过李贵妃下巴的手指,仿佛只是拂去了一点微不足道的灰尘。

“走吧。”她对身旁脸色有些发白、却强忍着没移开视线的春桃淡淡道。

主仆二人转身,从容地走向殿门,将身后那副人间地狱般的景象,彻底抛下。

刚走出长春宫沉重压抑的宫门,刺眼的阳光让苏清鸢微微眯了眯眼。

“小主…”春桃小声唤道,声音里还带着一丝后怕的颤抖。

苏清鸢没有回应。她的目光,落在了前方不远处。

回廊的朱漆柱子旁,一道明黄色的身影静静地立在那里。皇帝萧彻不知何时出现,负手而立,深邃的目光如同古井寒潭,正沉沉地落在她身上。那目光复杂难辨,有审视,有探究,有冰冷的算计,或许…还有一丝极淡的、对未知力量的忌惮。他就那样看着她,没有上前,也没有说话。

苏清鸢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。她甚至没有朝皇帝的方向看上一眼,仿佛他只是路旁一块普通的石头。她挺直了背脊,迎着那复杂难明的帝王目光,带着一身尚未散尽的冰冷煞气和浓重的血腥味,步履从容,径直从皇帝萧彻面前走过。

阳光勾勒出她纤细却异常挺直的背影,带着一种浴血重生后的、凛然不可侵犯的孤绝。

萧彻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,目光一直追随着那个背影,直到她消失在回廊拐角。

兰轩阁的门在身后轻轻关上,隔绝了外面的一切。

苏清鸢走到窗边,推开窗户。带着花香的清新空气涌了进来,冲淡了她身上那股死亡的气息。她深深吸了一口气。

就在这时——

意识深处,那块沉寂了片刻的淡蓝色系统面板,再次无声无息地亮起。

冰冷的机械音,不带任何感情地播报:

【主要复仇目标:李碧莲(李贵妃),生命体征已消失。核心复仇任务完成。】

【系统能量来源追溯分析完成…锁定:时空同位体‘苏清鸢’(已消亡)强烈怨念驱动…绑定解除倒计时:10…9…8…】

倒计时的数字在面板上无声跳动。

苏清鸢看着窗外宫墙上方那片被夕阳染成金红色的天空,嘴角缓缓地、缓缓地向上勾起。

那笑容,冰冷,肆意,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、令人心悸的锋芒。

“系统?”她低声自语,声音轻得像叹息,又重得像誓言,“有意思。”

夕阳的金辉落在她半边侧脸上,另一半脸隐在渐浓的阴影里。

“这深宫…”

她微微偏头,目光似乎穿透了重重宫墙,落在了那至高无上的权力中心。

“…以后,我说了算。”

窗棂的影子在她脚下无声蔓延,如同蛰伏的毒蛇,又似新生的权柄。

(全文完)

更新时间:2025-07-07 10:30:46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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